中國僑網(wǎng)8月20日電 題：走出唐人街，他如何成為美國首位華裔高級警官？
“你可以用中文來提問，雖然在美國生活了64年，但我的中文沒有忘，我會用中文來回答?！?日前，記者在北京見到了美國知名華人律師莫虎，一見面他就熱情親切地招呼記者坐下。
莫虎是美國歷史上首位出任高級警官的華人，也是致力于維護華人權益的律師。會客間里，他身著深灰色西服，搭配暗紅色領帶，盡管已年逾古稀，依然風度翩翩，精神矍鑠。
他用“這幾十年的路走得挺順利”來總結(jié)自己的過往經(jīng)歷，但他的履歷不只是被“上天垂青”的幸運故事。唐人街里的華人小子如何一步步成長為紐約警察局副局長？在莫虎的講述里，記者漸漸尋到答案。
01
從唐人街走出的華人檢察官
莫虎1950年出生在上海，不滿1歲就跟隨母親離開家鄉(xiāng)，一家人在中國香港和中國臺灣生活過，也曾輾轉(zhuǎn)到西班牙馬德里，后來到美國紐約定居。
9歲時，莫虎進入紐約唐人街130小學學習，剛開始他連英語都說不流利，常常被同學欺負。誰都不會想到，這個不起眼的孩子未來將成為美國歷史上首位出任高級警官的華人。
初抵美國時，莫虎和家人的生活過得并不寬裕，但即便在最艱難的時候，莫虎也未中斷學習?！澳菚r候我常常泡在圖書館，沉浸在書海里，讀書激勵我沖破種族偏見、勇往直前。”莫虎說。
學生時期，莫虎一直是“別人家的孩子”。他從紐約史岱文森高中畢業(yè)后進入紐約大學，學習政治和歷史學專業(yè)。后來他進入波士頓大學法學院學習，獲得了法學博士學位。
1975年10月，紐約曼哈頓檢察署要從全美2300名競逐者中，挑選錄用33名高材生。莫虎在多輪選拔中脫穎而出，被任命為紐約曼哈頓檢察署副檢察官和紐約市緝毒特別檢察官。
任職期間，莫虎參與調(diào)查和偵破了眾多大案要案，其中包括震驚全城的“泰山”案。
1982年，紐約發(fā)生了一起連環(huán)搶劫殺人案，民間傳言這名嫌犯有超能力，能從高空破窗而入，侵入受害者家中。他在半年內(nèi)作案20多起，造成多人死傷，卻屢次逃脫警方追捕，讓整座城市陷入恐慌與不安。
莫虎接手此案后，帶領專案組深入調(diào)查，夜以繼日地分析線索、比對證據(jù)、模擬現(xiàn)場，力求還原嫌犯的每一步行動軌跡。后來，他們發(fā)現(xiàn)嫌犯是利用繩索在高樓間飛蕩，就像電影中的傳奇人物人猿泰山一樣，在夜色里穿梭，然后破窗入戶、搶劫謀殺。
講述案件時，莫虎起伏的聲調(diào)、豐富的肢體動作讓人仿佛身臨其境。他說：“我清楚地記得，嫌犯在法庭上被判處了62年半的監(jiān)禁，為惡行付出了代價。值得一提的是，當時專案組中的一員索尼婭·索托馬約爾，2009年被時任美國總統(tǒng)奧巴馬提名出任美國聯(lián)邦最高法院大法官，她曾在自傳中講述過我們破獲‘泰山’案的故事?！?/p>
“在擔任副檢察官期間，我尤為珍視那些能夠挺身而出、代表正義發(fā)聲的時刻。能在法庭上展現(xiàn)自己的專業(yè)能力讓我感到無比振奮，作為當時唯一一名亞裔副檢察官，我也為自己的身份感到驕傲。”莫虎說。
02
一封信，一個機會
擔任了8年副檢察官后，33歲那年的一次毛遂自薦，讓莫虎在紐約警界嶄露頭角。這還要從莫虎寫給紐約警局局長的一封信說起。
1984年，非裔美國人本杰明·伍德成為紐約警察總局首位黑人局長。莫虎向他寫了一封賀信，同時在信中大膽地舉薦了自己。他寫道：“希望我能獲得一個機會，與您一起創(chuàng)造歷史?！?/p>
本杰明·伍德在200多封賀信中注意到莫虎的信，他對這位勇氣可嘉的年輕人很感興趣。“后來伍德局長聯(lián)絡了我，經(jīng)過他的多位部下和他的親自面試，加之時任紐約曼哈頓檢察署總檢察官摩根索的舉薦，我成為紐約警察總局副局長兼審判廳廳長?！睍r隔40年，莫虎向記者回憶起當時的情形，依然歷歷在目。
20世紀80年代，紐約警界華人面孔很少，用莫虎的話來說，“那時的警界是白人的天下”。莫虎的上任創(chuàng)造了在美華人的歷史，各大媒體紛紛報道，華人社區(qū)為其感到自豪。
莫虎說：“那時我在中餐館吃飯，會有華人來和我握手和拍照，大家都為我的當選感到驕傲。”
然而莫虎出任副局長之初，一些警察并不“買賬”。在一次晉升警佐儀式開始前，莫虎入場后，臺下的800多名警察紛紛起立，有3名警員沒有站起來，還在座位上嬉笑。于是莫虎退到門口要求重來，這次所有人都站起來了，莫虎上臺后要求那3名警員離場。
“作為一名警察應該以身作則，遵紀守法，在工作和生活中都要保持公正的態(tài)度；作為一名警察也必須做一個正直的人，要值得所有人的尊重和信任。”這是莫虎在就職演講時所說的話，也是他一直踐行的準則。
任職期間，莫虎主要負責警察總局的內(nèi)部法庭，法庭對所有警察進行監(jiān)管，凡違法亂紀者，通過監(jiān)察部門的調(diào)查核實，法庭進行開庭、審判、定罪，根據(jù)情節(jié)輕重，對當事人進行降職、調(diào)職、解雇、罰款等處置。
“我接手時有很多積壓的案子，有的已經(jīng)拖了一年半到兩年。面對成百上千件的涉警案件，每天處理案件就像在爬山，今天的山爬完了，明天還有一座山要爬?！蹦⒄f，他后來推出一項新規(guī)，所有案件的處理期限不能超過一年，使辦案效率大幅提升。
作為審判廳廳長，莫虎承擔著巨大壓力，用他的話來說，那段時間就像生活在魚缸里，要面對所有人的審視，一點也錯不得。他說：“如果要懲罰一個警察，必須考慮周全，因為一個判罰往往影響他的一生。我時刻提醒自己，每一個判罰都要合理、公正?！?/p>
莫虎曾處理一起案件，當事人是一位資深的愛爾蘭裔警員，從警近40年。在審判中，考慮到案件的性質(zhì)、社會影響和個人情況，莫虎對他做出了相對較輕的判決。
“他或許不解我為何如此寬待，其中緣由只有我能體會。當年，9歲的我和家人剛抵達紐約，我站在碼頭上，穿得很單薄，在寒風中瑟瑟發(fā)抖，后來一位年輕的愛爾蘭裔警察走過來，溫柔地引導我去辦公室等待媽媽。這件事讓我至今難以忘懷，也提醒著我在法律的天平上，始終要有人性的溫度?！蹦⒄f。
4年間，莫虎共處理涉警案300余起，用一份耀眼的成績單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。本杰明·伍德曾在《紐約時報》上表示，莫虎自上任以來表現(xiàn)優(yōu)異，展現(xiàn)出非凡的領導力和敏銳的洞察力，為警局做出了杰出貢獻。
03
從警官到律師
1988年5月，莫虎離開了警局，作為合伙人之一，加入美國惠特曼·瑞森國際律師事務所。1994年，莫虎創(chuàng)辦了莫虎律師事務所，為在美發(fā)展的華僑華人和中國企業(yè)提供法律服務。
在為華人辯護的經(jīng)歷中，一對華裔兄弟的案子讓莫虎印象很深。當時兩兄弟在家中玩耍，哥哥用筆戳傷了弟弟的背，孩子的母親林太太找到莫虎，求他幫兩個年幼的孩子不要留下案底。
“經(jīng)過我們的努力，案子成功撤銷，因為林太太一家生活不易，我沒有收取律師費?！蹦⒄f，后來林太太一直與他保持聯(lián)絡，當年的兩個孩子，哥哥成為了醫(yī)生，弟弟成了律師。
某日，一名華裔法學院畢業(yè)生走進莫虎律師事務所求助。她年少時曾觸犯法律，盡管后來通過努力考入法學院并順利畢業(yè)，但在申請律師牌照時，這段過去卻成了難以跨越的障礙。
莫虎了解到，她在參加聽證時，總是躲躲閃閃，為自己曾犯下的錯誤尋找借口?！拔乙庾R到這是申請牌照受阻的主因。在我的勸解下，她意識到自己的問題，能正視過去，承認錯誤，后來終于通過聽證會，取得律師牌照?！蹦⒄f。
類似的案件還有很多，莫虎以淵博的法律知識和豐富的辦案經(jīng)驗，維護了華人的合法權益，幫助很多人改寫了人生，也屢次在重大案件中出庭答辯，成效卓著。莫虎曾多次受邀在全美法律電視臺“最好的辯護律師”節(jié)目中分析和講解當時在法庭上有影響力的刑事案件，他犀利的觀點和專業(yè)的解讀總能引發(fā)廣泛討論和認可。
莫虎的律師事務所著重為中國企業(yè)在美開展商務活動提供法律支持，并為中國人在美從事貿(mào)易、設立公司等提供法律咨詢服務，服務涵蓋公司法、國際貿(mào)易法和國際商法、訴訟法、投資法、海關法、稅務法、刑事法、仲裁法、上訴法。另外，莫虎曾任中國常駐聯(lián)合國代表團的常年法律顧問，也一直擔任中國駐紐約總領事館法律顧問。
2023年9月24日，莫虎榮獲全美亞太裔檢察官協(xié)會頒發(fā)的終身成就獎。2023年11月，莫虎律師事務所榮獲全美亞太裔律師協(xié)會頒發(fā)的“2023年度法律事務所獎”。
04
一抔家鄉(xiāng)的黃土
近年來，莫虎也投身社會公益事業(yè)，重點關注亞裔警官的發(fā)展。2019年11月，他創(chuàng)辦了紐約市警察局亞裔警官協(xié)會，并擔任該會的創(chuàng)會會長及顧問委員會主席。
該會在培養(yǎng)年輕亞裔警官，推動他們的職業(yè)發(fā)展方面發(fā)揮重要作用，目前協(xié)會已經(jīng)有57名成員，其中25人任職警監(jiān)或更高職位。如今，紐約的亞裔警官數(shù)量顯著增長，亞裔警官也得到更多的晉升機會，對維護亞裔社區(qū)的安全和權益有重要作用。
在莫虎家客廳的玻璃櫥柜里，有一個精美的玻璃瓶，里面裝的是一捧黃土，那是1985年10月莫虎帶著母親回到父親的家鄉(xiāng)廣西時，在父親的老宅前取的一抔黃土。他向記者展示了這張照片，說“每次看到這瓶土就能想到家鄉(xiāng)”。
“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我，作為華人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根?！蹦⒄f，這一點非常重要，不管身在哪里，都要牢記自己從哪里來，要了解自己的根基。
有一次，莫虎和警官協(xié)會里的幾個華人警官開會，他問在座的警官是否都知道自己的中文名，其中兩位警官不知道，莫虎讓他們打電話給媽媽，問清自己的中文名怎么讀怎么寫。
他說：“在我年輕的時候，很多移民想遮掩自己的華人身份，但現(xiàn)在完全不同了，華人挺直了腰桿，我們也要證明給世界看，華人在哪里都能闖出一片天?！?/p>
(稿件來源：中國僑網(wǎng)微信公眾號；ID：qiaowangzhongguo；記者：吳侃；制圖：劣青英)
